那位請程時晉吃過驢肉湯的將軍站起。

她姓郭, 銳利的目光投向認為女子體弱的大臣，將指關節捏得哢哢響：“吳大人，來, 跟我這弱女子玩一場角抵！”

角抵即摔跤。

吳大人乃文臣，四體不勤, 哪裏敢和郭將軍角抵。

他支支吾吾了一陣, 憋出個借口：“抱歉，我喝了不少酒, 失陪了！”灰溜溜逃了。

郭將軍卻是個促狹的, 專程在恭房外等吳大人出來, 硬是拉著他來到聖人面前，逼迫他角抵。

吳大人推三阻四。

郭將軍不耐煩, 牛一樣頂上來。

哎呀，吳大人被撞得摔倒。

他氣傻了, 想爬起來, 又被她輕輕松松撞倒。

郭將軍哈哈大笑：“怎的吳大人連我這體弱女子都打不過？”

放過摔得哼哼唧唧地喊痛的吳大人，環視眾人，郭將軍意氣風發地問：“哪個會武功的男子來跟我鬥一場？吳大人稱我勝之不武，我嫌他的武力比不上我養的大鵝，正手癢呢。”

認識郭將軍的都曉得她力氣大，被她點名也沒有上場的意思。

新科進士當中出來一個不怕她的，昂著頭上場比鬥，欲借郭將軍揚名。

結果他輸給郭將軍, 垂頭喪氣地下了臺。

大臣們見不得親近女聖的郭將軍耀武揚威, 換了說法：“郭將軍勇猛強悍, 不如去燕州邊境驅逐胡虜？”

重新落座的郭將軍拿著蘋果, 喀嚓一聲咬了一口, 含糊道：“可以，給我兵，給我足夠的糧草，我立馬去邊境殺胡虜。”

大臣們遲疑了。

這郭將軍能當上將軍，憑的不是戰功，是救駕有功。

她沒打過仗，平時頂多護衛皇帝，間或幹點給女聖送信之類的跑腿活兒。

若是她上了戰場，把胡虜殺得落花流水，給她兵權豈不是壯她威勢？

況且，女聖青睞她，即便她沒本事，女聖也會暗中相助。

“如何？”郭將軍吃了蘋果，把果核丟了，一雙鳳眼鎖定提議她上戰場的大臣，似笑非笑，“兵馬糧草給足，我若殺不了胡虜，把頭摘下來給你踢。”

“將軍大人莫要開玩笑。”那大臣向皇帝行禮，“皇上，依您看，郭將軍能否去邊境？”

“休得胡言！”別的大臣出列道，“郭將軍要留在京城保護皇上，哪能上戰場？你把東方荷珠喊回來，讓東方荷珠去邊境殺敵還差不多。”

倆大臣開始瞪著眼睛鬥嘴。

一個說東方荷珠對付妖魔鬼怪在行，不會打仗；一個說東方荷珠殺得妖魔鬼怪，也殺得外敵胡虜。

程時晉不是來看大臣鬥嘴的，看向皇帝。

咳嗽一聲，皇帝打斷鬥雞似的倆大臣，說：“郭將軍上戰場未必合適，燕州邊境的老將沒有求助京城，想來是能對付胡虜的。”

頓了頓，皇帝說：“聖人所言有理，郭將軍當得將軍，其她會武功的女子為何當不得郭將軍手下的兵丁？即日起，郭將軍可以組一支娘子軍，為朕守得京城平安。”

正如他沒有公開表示天下女子都能參加科舉，他也沒有公開表示所有女子都能參軍。

到目前為止，皇帝讓袁英傑參加殿試、讓郭將軍組娘子軍、給程時晉帶來的女子們安排官職，所圖皆是拉攏程時晉。

一旦程時晉失了勢，一切改變將恢覆原狀。

不過，程時晉不會失勢。

瓊林宴後，袁英傑考上狀元並任職翰林院修撰，郭將軍教訓吳大人並組起娘子軍，這兩件事如寒潮席卷大地般傳遍永朝。

女子能考科舉，還能當官！

女子能當兵，還能當將軍！

許多人對此產生懷疑，討論一遍又一遍，覺得朝廷弄錯了。

論壇自救版的成員說出各自的見聞：

“至今還有人不相信程女士封聖，非要說女聖是男子。”

“我住在南州邊境，挨著小國，認識的、不認識的小孩都在唱‘女子封聖，女子科舉當官，女子習武做將軍’的歌謠，做游戲時爭著扮演將軍。”

“家在學堂附近，有一些養了女兒的人問學堂收不收女學生。”

“冬州人，這兒冰天雪地，我閨女拿著木棍當劍耍，跟我說她要做將軍……”

管理者年女士（年拾貝）：“近來幾天在書房學習的成員比往常多，而且更用功；請論壇指點習武的成員也比平時多。”

王如是：“畢竟天下不安穩，邊境有外敵，不在邊境也會遇到山賊、土匪、竊賊、地痞，學兩手武功好過不學。”

趙女士（小娥）：“京城都不安穩，要不是有論壇，指不定天子腳下的諸位今年冬天會被高價煤炭逼得劈了家具當柴燒，賣了家當去買煤。”

“如果有世外桃源就好了。”有人感慨。

“做什麽夢呢？想要世外桃源，自己實現啊。”有人說，“有本事的袁英傑當了皇帝身邊的大官，沒本事的袁恩壽也能養活自己，咱們總不能連袁恩壽都不如。”

“咱還真的不如袁恩壽，起碼她有名氣，從小錦衣玉食，進了論壇不必學認字。”

“……”

風塵仆仆地，從青州來的信使冒著風雪抵達京城。

宮中，皇帝收到消息，抽著煙道：“青州又整出什麽幺蛾子？”

宮人說：“青州鎮靖使謝和光表示，今年收成不好，交不出稅給國庫。青州百姓還沒從旱災中緩過氣來，請求朝廷給銀子……”

皇帝冷了臉，罵道：“逆賊！青州是朕的青州，每一寸地都是朕的，每一文錢都是朕的！不是賊子的！”

嘩啦一聲，皇帝摔了東西。

宮人們跪倒一地。

良久，皇帝說：“起來。”

宮人們無聲地站起，各做各的事。

吐了一口煙，皇帝揉了揉腦門，不想思考青州如何處置。

天庭和地府管不到青州，佛國和聖人也管不到青州。

他一個凡人皇帝，如何管得了青州？

可是他不甘心拱手讓出青州。

琢磨片刻，皇帝道：“筆墨伺候。”

別的聖人不願管青州，女聖未必不願管。

他給了女聖好處，該女聖回報他了。

皇帝的親筆信快馬加鞭地送到程時晉手中，她草草看了幾眼，丟進垃圾簍，在論壇大廳公開此事。

夏無雙：“給你一點點好處，就想讓你解決天一樣大的麻煩，這皇帝挺會異想天開。”

四號（劉如寶）：“為什麽不演一出戲給他看？”

六號（段小琴）：“不值得。沒必要。”

回答了四號的問題，六號說：“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，我憑香火晉升聖境了。”

公告：“恭喜六號晉升聖境，獎勵六號一份神秘禮物。”

謝和光：“你晉升怎麽沒動靜？”

六號（段小琴）：“前些天青州舉行了冬祭，你忙著吃喝玩樂，沒註意到我晉升很正常。”

魔王：“我好像註意到了，你晉升時，戲臺上演出《段小琴覆仇記》。”

夏無雙：“晉升聖境需要大量香火，你去到青州不足一年就把香火攢夠了？”

六號（段小琴）：“我乃鬼國之主，整個青州都知道我，敬畏我。更重要的是，知道我的人只要給我香火，我會回應祈求。不過，這些都是老套的手段。我能這麽快晉升聖境，關鍵在於曲目《鬼國》天下皆知……”

傳遍天下的何止《鬼國》。

還有《段小琴傳》、曲目《段小琴》、曲目《段小琴覆仇記》。

曲目寫得精彩，一波三折，看的人越多，段小琴收到的香火越多，實力越強大。

論壇自救版在大廳不是秘密，段小琴通過自救版傳播與自己有關的曲目，還派出鬼戲班演戲給活人看。

除此之外，她把耕種技巧融入曲目中，讓觀眾在看戲中得到了收獲。

這般多管齊下，晉升聖境有何難度？

夏無雙：“我信你個鬼。你確實出名到我在南州也有耳聞，但是名聲帶來的香火不可能多到把你推上聖境。”

六號（段小琴）：“好吧，我去過地府，拿了點香火。”

夏無雙：“去地府？我明白了！你是不是那個搶了閻羅王的巨賊？”

六號（段小琴）：“沒有證據你可別汙人清白，我在青州你知道，鬼門都關了，我如何到地府做巨賊？我在地府拿的香火只有一點，不夠塞牙縫。”

夏無雙：“誰信你誰傻，論壇裏就屬你最愛騙人，嘴裏沒有一句老實話。”

六號：“彼此彼此。”

鬼國畫卷裏，段小琴懶懶地靠在寶座上，手裏拿著一支筆，細細地畫出畫聖的臉。

最後一筆完成，畫中的畫聖眨眼，仿佛活了過來一樣。

段小琴蘸取了鮮紅的朱砂，在畫聖的脖子上一勾。

霎時畫中畫聖慘死，她的詛咒帶著濃烈的惡意沒入虛空，投向遠在燕州的畫聖。

以香火晉升聖境之後，每一天，段小琴都會詛咒一次畫聖。

身為鬼國之主，她的詛咒不會落空。

“嗖——”

一張白紙忽然飄起，停在空中，紙面浮現畫聖若隱若現的面容，傳出他含怒的聲音：“你是何人？我與你有何過節？”

他的眼睛猶如被雲霧遮住，看不見段小琴。

揮舞畫筆，段小琴滅了白紙上的畫聖，幽幽地說道：“死到臨頭了，還不知道我是誰？呵，不知道沒關系，你魂飛魄散了我會告訴你。”

在《段小琴覆仇記》中，段小琴歷經艱難險阻，終於殺死畫聖。

在現實，段小琴不想經歷艱難險阻，她只想輕松殺死畫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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